成府。
清晨,成年华一得知府衙公署遭遇盗贼,便早早来到房中亲自点数档案。他一一点数完毕后,坐在桌案前闭目良久,心中已经有数,是那封信丢了。
那封信件是使他得以升迁的因缘,也是使他良心蒙尘的罪孽。九年来,他内心一直无法平静,他回想当日的心境,因边关战苦而思慕中原,以致助纣为虐,如今又因不安而思念将军的背影和战友的情谊……甚至,他有时会可笑朝廷将忠臣良将诬为罪犯,而将真正的犯罪者提为肱骨官员,一切是是非非,难道只有当事人能说清楚?
现在信丢了,罪证丢了,是否代表,还有人真的在意那个真相。莫非……是将军的儿子?
成年华将昨日被袭击的护卫叫到面前,仔细询问袭击者的样貌。听护卫说是个长相极其俊美的女子,穿着一身皂吏服。成年华本以为这只是来人的伪装而已,但以防万一,还是将这仅有的信息交给手下去查。
不久,那手下便来禀报:前几天卫缉门调进一名巡捕长,听说是殿前司殿帅慕天蒙的女儿。慕天蒙之女?慕天蒙的确与杨登业有旧,并且还照顾培养其子,成年华心里怀疑更甚,于是又派被袭击的那护卫以去卫缉门交接事务为借口,趁机观察慕天蒙的女儿是不是昨晚的盗贼。
等那护卫回来的时候,带来确定的答案,成年华心里游移不定。
那两人的字……如果慕天蒙得知真相,京师必然要起风云,如果慕天蒙被假象蒙蔽,这事便会不了了之。是行动或是坐以待毙,成年华没有主意,此刻他如在砧板,环顾府衙公署,到处是牢笼的陈旧气息。
☆
杨府。
杨夙本在房间睡觉,身体的疲倦使她很快入梦。
但她睡前忘记将相引机关掉,这时,被她放置在床榻下的机器发出细微的嗡鸣。
相引机对巨石和黑猫的锁定状态已经解除,此刻正处在自由选择阶段,房间里所有的物品都闪过一层淡淡的蓝光,因为无人操作,所以还未进行锁定设定。
等杨夙睡醒以后,她起身后发现屋子漂浮着许多淡淡的磷光,如波浪般自左向右涌动。如果是平常的空气,是不会被相引机锁定,难道空中有什么异物?
杨夙启动角膜晶片仔细观察,发现空中弥漫着极其微小难辨的灰色尘粒,若不是它们被蓝光笼罩,杨夙绝不会注意到它们。
杨夙看了片刻,立即将他们和杨昭体内的灰斑联系起来,于是启动相引机,将大量的尘粒聚合在一起,通过与之前收集的灰斑颗粒对比,发现竟是一种物质。
杨夙启动晶片,抱着相引机,出房门后,来来回回将整个杨府巡视了三四遍,随后又出了杨府,转了好几条街道,这才回来。
知知见杨夙不言不语,只独自走来走去,一直想问她发生何事,杨夙都只说待会儿再讲。
杨夙巡走完毕后,才神秘兮兮的对知知道:“我知道你们家公子的病源了。”“是什么?”知知急忙问道。
“风水?运势?”杨夙道,“总之你们这宅邸里不干净。”
“不干净?”
“具体来说,就是有毒,这里每一寸空气里都有毒,但这毒弥漫到府外就渐渐消散了。”
知知疑道:“那我为什么没有中毒呢?”
杨夙受此提醒,又重新检查了一下知知的身体,道:“你的身体素质较好,这种毒对你不仅没有害处,反而有所裨益。”
知知喃喃道:“原来如此,大概因为我是离族人吧。”
杨夙没听到知知嘀咕什么,只说:“我劝你们赶紧搬家。这些毒对你没什么影响,对杨昭,对我,伤害很大的。”
知知道:“既然有毒,又只有我们府邸里有,那一定是有原因的。首先肯定不是什么风水问题,否则,将军在的时候,也没生出这些事端。另外,公子犯病只是一个月前的事情,所以这毒一定是突然产生的。”
见知知一脸认真的分析,杨夙道:“小丫头片子,一关系到你家公子,跟变了个人似的,你家公子不知前世结了什么善缘,这辈子有你这么个忠心的丫头护持。”
知知脸红道:“姑娘别胡说了,快帮忙想想办法,弄清楚毒是怎么来的,否则,万一是人为,那我们搬到什么地方去,都免不了遭人毒手。”
杨夙点点头,也认真起来,并重新启动相引机。她首先开启了自动扫描,霎时间,空气里漂浮着大片的蓝色荧光。而后她又在宅院里巡视一遍后,选择在后进的一座庭院停住,这里的房间大多是柴房和杂物间,院子里的荧光最为密集。
杨夙将角膜晶片和记忆晶片配合使用,记录下此处荧光一个时辰内的变化状态,然后再加快记录的记忆芯片里的荧光图景,这才发现,荧光竟然是从地下源源不断的涌上来的。
杨夙见知知一脸着急的等待结果,于是缓缓走到荧光上涌的那片地方,在这儿跺了跺脚,缓声道:“这下面有问题。”
知知二话不说,跑到杂物间翻出一根铁钎后,拖着赶到杨夙身边。知知长吸口气,双手握住木杆,先是高高举起,然后狠狠戳向地面,只两三下,就将地面的青砖拍得粉碎。随后,她在地上一阵挖掘,掏出好大一个坑来。
就在挖到半人深的时候,杨夙长叫一声:“停!”
她通过角膜晶片,发现地下闪着一层银白色的光,但因为只能看到局部,杨夙又道:“知知,往旁边挖挖。”
知知点头,又朝左右开挖。
知知力大,动作起来不见迟缓,很快院子几乎被她翻遍。
杨夙起用相引机飞到屋顶,临高查探庭院,只见地下那片白光蔓延开竟然是有形之物。
“有点眼熟啊?”杨夙心想。她再仔细看去,竟发现地下这白色的东西竟然有眼有嘴,是个怪物!
“可这个怪物,好像在哪里见过。”
“喵。”杨夙听到黑豆的叫声,抬起头见黑豆从空中扑来,杨夙伸开双臂,黑豆一头埋进杨夙怀里,用小脑袋蹭着杨夙胸部,这番情境,好像又回到了刚刚收养黑豆的时候。
杨夙摸着它的脑袋,一脸开心。
须臾,黑豆从杨夙怀中跳到她的肩上。它眼神瞬间犀利,睥睨院子,仿佛王者。
“喵!”黑豆长叫一声,眼神中露出贪欲的光芒。
“这眼神也很熟悉啊。”杨夙忽然想到,“这不是猫看到鱼的眼神吗。”
“鱼?”杨夙猛然惊醒,又仔细的看了看地下的白色怪物,“那是鱼头、那是鱼身、那是鱼尾、那是背鳍。”还没看完,黑豆忽然扑到地面,怪叫一声,突然地面上竟然做出轰然的回应声。那白色怪物陡然睁开双目,耸着巨大的头颅,砰的一声破土而出。
黑豆趁着这抖动跳到半空,随后落到鱼头之上,张口就要咬下去。鱼怪大张嘴巴,却发不出声音。不过黑豆虽然咬了下去,但是鱼怪的皮肤坚硬无比,黑豆败北,又跳回房顶,可是这番动作已经惊扰了鱼怪,它飞跃而起,朝杨夙扑来,身下的泥土松动似水。
杨夙紧张之下,来不及使用相引机,此时眼见巨大的鱼怪就要扑过来,目瞪口呆无处可躲。
“回来!”这时知知大叫一声,双手紧紧抱住鱼尾,死死吃力,竟硬生生将鱼怪拉回地面。
“锁定锁定……”杨夙飞速操作,只要相引机将鱼怪锁定,她就能控制住鱼怪。
“嗡——”一声响彻在灵魂深处的吼叫,使杨夙神魂颠倒,瞬间感觉天翻地覆,一失手,相引机脱手跌到地上。“糟了!这么精密的仪器,肯定摔坏了。”她才感叹不久,那鱼怪的吼声又一次袭来。
知知也觉得这鱼怪的叫声让人难以自持,但为防它作怪,仍然牢牢抱住鱼怪。黑豆轻叫一声,不知道杨夙和知知为什么如此难受,鱼怪的吼叫在黑豆的意识中宛如蚊子嗡鸣,并无影响。
黑豆重新跳回鱼怪背部,发现从这里下嘴依然破不开它坚硬的外壳。它望向知知,知知也一脸痛苦的看向它。
“又是那种感觉!”知知现在意识昏沉,感觉自己又悬在熔岩边上,而鱼怪的吼声穿越千片大陆,万重深山,依然十足强劲的向她袭来。此时此刻,黑豆的双眼又迸发出火艳的红,它全身毛发直立,毛尖上染着要滴出来的红。
“呼!”黑豆猛喷出一口火圈,落在鱼怪头上,变成一层火焰。鱼怪疼痛之下急速抖动,大力之下,鱼尾迅速摆动,直接将知知摔到石阶上,而黑豆也抵不过强大的冲击,立即被甩到地上。
鱼怪吃了亏,一头猛扎进地下,藏在了更深的地下。
杨夙目睹了方才的一切,傻傻的跌坐在屋顶,低声自语道:“刚才那鱼,应该是我养的那条吧,它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。还有黑豆,还有那个蜘蛛,都……它们到底怎么了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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